P2O5

 

*五十级左右，一颗半岁的小树苗和希尔瓦里长兄之间的故事

*所以当然的有原创指挥官（德曼修会教士）

*克莱娜尔（女树）：幻术-正午之环-武力-万物皆有生长的权利

 

 

 

当克莱娜尔浑身湿淋淋地从门外冲进来时，特拉赫恩才意识到外头下雨了。

埋首在有关欧尔编年史、古董地图，以及六真神传说之类的文献堆里的学者因为那声开门的巨响而惊讶地抬起头来时，看见的就是那颗淡紫色的小树苗身上每片叶子都往下滴着水，在德曼修会帐篷里深棕的夯土地面上洇成黑色的一滩。克莱娜尔脸上的表情有点惊慌失措，倒不清楚这反应的来源是在本应空无一人的帐篷里发现了另一个希尔瓦里，还是这位希尔瓦里恰巧是特拉赫恩。

“抱歉，特拉赫恩，我吵到你了吗？”小树苗有些手足无措地向着她的长兄道歉，“我——他们都说我有点毛毛躁躁的，总是在推门时用太大的力气。”

“这没什么，我的姐妹。”初生者这样宽慰道，“比起这些小事，既然外面下雨了，你为什么不打伞？”

克莱娜尔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什么？伞？”她有点惊讶。

特拉赫恩也以同样茫然的表情回应。

“是的，伞……你是知道雨伞的，对么？”他不得不有此一问。

不管克莱娜尔背负着多么沉重的野猎，也不管她再怎么骁勇善战，她始终都还是一个出生没到半岁的小树苗。如果她是其他任何一个更普通一些的希尔瓦里的话，恐怕现在还只是在布里斯班野地附近自由的四处探险，在其他年长些的前辈教导之下巩固并且增添那些从梦境中得来的虚幻的知识。谁也不知道一个新生的希尔瓦里从母树的梦境之中会被赠予怎样的知识，是否能够支持这小树苗自己独个儿生活，因此这样的教导一般来讲是很必要的——但是这位将来注定该去屠龙的勇士却自出生之后便四处疲于奔命，非常可惜地错过了这个。

特拉赫恩与克莱娜尔第一次见面时，小树苗已经出生大约一个月了。初生者中的长子原以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她在生活技能上应该已经没什么欠缺了，不过看对方现在那个有点可疑的沉默……恐怕他得重新评估一下。

“你该知道的，雨伞……呃，最顶上是油布，下面用木质的或者铁质的骨架撑着，下雨天遮雨用的。”为了研究欧尔而在二十五年间写出三十多本砖头笔记的学者一边比划一边说，头一次觉得自己在描述物品的遣词造句上有些严重的欠缺。

克莱娜尔有点不自在地往上拉了一下黏在她腿上的那片叶子（湿透之前那应该是条挺可爱的裙子）：“是的，我知道雨伞是什么，但是雨不大，我觉得没必要拿。反正希尔瓦里并不会因为淋雨而感冒。”

特拉赫恩有些担忧地看着克莱娜尔。

克莱娜尔打了个喷嚏。

于是初生者叹了口气，从书桌和一大摞高耸入云的文献之后站起来。此时他已经伏案几乎一整天，在动作时觉得自己的关节都要锈住了，但特拉赫恩对自己有些发疼的关节毫不关心，只是走到一边去，从柜子里挖出了两条毛巾。

“看来你需要补充一点生理健康方面的知识。”希尔瓦里们的长兄拿着那两条毛巾向着他的小妹逼近，“我们的确不会因为淋雨感冒，但我们也会因为湿冷而感觉不舒服，更何况希尔瓦里又不是不会生病。”他将毛巾向着克莱娜尔的头上按，这动作最终被喊着“我可以自己来！”的小树苗本人给阻止了。她接过那两条毛巾，马马虎虎地想把自己弄干，态度轻忽到叫特拉赫恩不得不再一次出言恫吓：

“如果你一直就放任自己在雨幕中淋湿之后又不做处理的话，早晚你身上的那几片叶子会烂掉。”初生者随便编了句瞎话说。这不过是为了让对面的小女孩把自己弄干而随意编造的毫无根据的善意谎言，从前当然也没有任何一个希尔瓦里就因为淋雨而烂掉了身上的叶片，但这用来吓唬一个出生还没有半年的小树苗已经够了。克莱娜尔似乎真的为那种并不可能出现的未来而感到惊恐，用毛巾擦拭的动作立刻变得仔细多了。

当下里特拉赫恩对这样的变化乐见其成，当然他在日后试图扭转年轻指挥官的错误观念时到底花了多少精力，就是日后的另一个故事了。

说回现在吧。这位目下还仍只是个德曼修会教士（但对于一棵新生的小树来讲这显然是令人吃惊的晋升速度）的年轻希尔瓦里总算将自己大致擦干了。她身上那些不吸水的装饰叶片总算不会再黏在她的身上，虽然它们还是多少有些潮乎乎的。在特拉赫恩监视一般的目光下将自己勉强打理好之后，克莱娜尔终于才想起来自己风风火火地冲进修会帐篷里的目的。

“我是来阅读与鲲艮相关的资料的。”小树这么对她的长兄说，“赛仁教士和我很快就得动身去罗纳通道引导那儿的鲲艮们远离巨龙爪牙的侵害了，我不能对这个种族一无所知——我的梦境中没有出现过这种生物，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看来你已经在修会之中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并且为自己谋得了一席之地，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特拉赫恩这么说，“但不幸的是，你恐怕走错帐篷了，这里的资料基本都是有关人类历史和逸话的，而且都是新近整理出，还没来得及收归到图书馆中去——”

“唔，是的，我猜也是。”克莱娜尔打断了她长兄的话语，“从看到你这位欧尔专家躲在书桌上小山一样的卷轴堆的后面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我在这儿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了。修会的帐篷长得都一样，我想我一定是走错了……”

小树苗一边嘀咕着这些没什么用处的话，一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外面的雨势本来就不小，在他们说话之间仿佛又变大了一些。雨丝细如牛毛银针，却密集得间不容发。克莱娜尔打开了帐篷的门，雨丝落地的声音便立刻清晰了起来。外面的景象显得雾蒙蒙的，细密的雨丝仿佛一阵笼罩在大地上的青烟，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淡紫色的小树苗对着这一笼轻烟有些跃跃欲试，但她当然还记得刚刚特拉赫恩哄骗她的那些耸人听闻的谎言。她的确是没有雨伞的——不是没带在身上，而是从未拥有过，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要在雨天打伞。雨滴不会给她带来任何伤害，虽然过分的潮湿还是会叫她不舒服。但她在梦境中见到过，罗南和文塔里在培育苍白之树的时候总是念叨着应该多浇些水，这让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适当的雨水是有益于希尔瓦里的健康的——哪怕又湿又冷。

这个结论刚刚被苍白之树的长子推翻，克莱娜尔面对着雾蒙蒙的雨幕犹豫着。造成这犹豫的罪魁祸首倒是读懂了这年轻人的疑虑，特拉赫恩回过身去钻进书堆里翻找了一会儿，出声获取了克莱娜尔的注意力。

“你可以先用我的伞。”他对他的小妹这样说，“反正这里的文件有很多，等我全部看完，雨肯定早停了。”

这也是个善意的谎言，实际上作为一个针对性研究欧尔和死灵魔法的学者，这一大堆资料中能为他提供理论支持的段落寥寥无几，况且他在小树苗冲进来之前也已经差不多做好了足够的抄录。可他要是不这么说，克莱娜尔怎么会接受这把伞呢？

事实也的确如特拉赫恩所料。性格率直的小树苗毫不怀疑地相信了初生者的托辞，郑重的道谢之后撑着伞跑进了雨幕之中。希尔瓦里的长子微笑着看着那个淡紫色的小小人影在朦胧的雨幕中渐渐远去，默默做好了在这顶帐篷之中消磨掉远超出原计划中的时间的准备。

——当然，他还做好了自己再也看不见那把伞的准备。毕竟这一位战斗力高强的野猎勇士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会把自己卷进什么叫她不得不大打出手的麻烦里，特拉赫恩不认为区区雨幕就能挡住这个。

所以当他终于再一次看见那把伞的时候，他是十分吃惊的。而向来耿直的克莱娜尔并没对特拉赫恩过于夸张的感情流露有所疑问，毕竟她的背上还绑着缚蝶之棘，她以为长子的惊讶是犹豫这一把失落的重要宝剑。

但那也是后话了。眼下，研究欧尔的死灵法师学者只是关上了帐篷的门，将湿气和雨水隔绝在存放重要文档的空间之外，回到了杂乱无章的书桌前，继续他的工作。